眼前的饭碗早已空了，孩子们满嘴巴都是巧克力的痕迹。
“真的和老刘头说的一样，太……太好吃了！”
有几个孩子仿佛在省着吃一样，学着老鼠的模样用牙“嘎吱嘎吱”蹭着巧克力的边沿，赞不绝口的同时，感觉气都要接不上来了。再看看其他孩子，连话都说不出来，只是一个劲地吃。
每日的午饭过后是休息的时间，孩子们也懒得回家，多是趴在教室里午休，当然也有在专心温习功课的，无论如何，都没有人会会离开教室，因为自教室里放了几台风扇，正午的教室可就比外边凉快得多了，毕竟谁也不想蹦去操场晒太阳。
这几台风扇自然也是出自“刘老六采购清单”之手，不过其中还有一台风格截然不同的风扇，其扇面大得离谱，扇柄也高得老吓人，那是刘老六在住进自己办公室前，从自己在屯里原先的家中扛来的。当时他扛着风扇大气不喘地进的教室，“咣啷“几乎往地上一扔，喘着粗气说：“成天受你们气，现在轮到我拿这玩意儿来给你们这群野小子受受气。”
于是同学们也边吹边嫌弃，后来麦秆悄悄和同学们说，他爹有次醉了酒吐露出来：这风扇似乎是刘老六托他在镇上搜刮的零件，再由老刘头自己一点点捣鼓出来的，班里便再无闲话。
同学们本身也只是想逗逗老刘头，等知道了真相也觉得有些玩过了头，小燕子作为班长更是竭力呼吁大家道歉，可没人拉的下脸。老刘头本人倒至始至终就没有在意的样子，就仿佛这风扇真是破得无可救药了，这闲话一停他却难受几分。
“最近怎么都不嫌弃风扇了？”
无人回答，刘老六不用五秒就从同学们的眼里解读出了些什么，便给自己打了个圆场。
“你们啊，嗨，真是驴脑袋，我在战场上捡破烂的历史比你们的年纪都悠久，一个个都羞涩个啥？”
这事也就此了了，仿佛被刘老六戏谑了一顿，就没人再觉得亏欠刘老六什么了，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。
午后，刘老六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憩，他曾说过，自己是老师不是学生，怎么可能连大中午的睡觉都要和孩子们混在一起？后来孩子们逐渐明白过来，刘老六是不想去蹭教室的风扇，免得削了他们午休的精神气。
去年也是这个时候，孩子们趁着刘老六去村长家的功夫，把不知从哪倒腾来的小电扇，几锤子就把座儿钉在办公桌前的墙上了，刘老六回来的时候，一群小脑袋还挤在他的办公桌前，又看到那小风扇，气不打一处来，可却连锤子和螺丝刀都被小兔崽子们藏起来了，问他们小风扇是哪来的也不说，就说“是光明真大来的作为教师节的礼物”后，鸟兽作散。
刘老六坐立不安，一个个家长询问过去，才知道是班上平日里一个很文静的小女娃，就叫文静，私下写了一篇作文投去比赛，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，奖品正是这个电扇，班里派了几个人趁着双休日浩浩荡荡地赶往镇里，满心欢喜地领了奖品奖状，如获珍宝地护送着那小风扇，在太阳落山时才回到打里屯。
刘老六从家长那回到了办公室的时候，面无表情，还罕见地在大白天反锁上了门，孩子们便一窝蜂地围在办公室窗子底下偷偷往里瞅，虽然刘老六为了挡阳光在窗上盖了层废报纸，但竹钩儿个子高，仅是贴着墙垫了几下脚，就兴致勃勃地跑回班里冲大家报告说，刘老六坐在办公桌前什么都不做，尽闭着双眼在享受那小风扇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噫……真是不坦率。”打那开始，大家便给刘老六又下了这样的定义。
几年过去，刘老六仍一成不变地遵循着自己的作息，在午饭后窝在办公室里歇息，不过今天稍有些例外，他眯着眼却入不了睡，思忖着麦秆和早晨课前发生的那些事情。
虽然是不是惊喜已经说不上了，但对于这帮熊孩子今年会送给他什么，还是会产生点好奇的。
而且麦秆只是要去镇上弄点什么东西的话，也差不多时间该回来了。
刘老六翻来覆去半天，干脆不睡了，起身就出了办公室，太阳挂得正高，晒得人心痒痒，他偷偷摸过教室，瞅见几乎所有人都趴在小课桌上正睡着，只有两个身影正凑在黑板前。
其中一个孩子正用双手撑着下巴，倚靠在讲台前，盯着另一个正执着粉笔的孩子写字，黑板上呈现着的是正写了一半的“老刘头，教师……“。
“‘师’字的那一竖拉太长了啦，重写过。”讲台前的那个孩子发话了。
“好好好，不过可别重写了，难得其他部分写得那么好，是吧？”写字的孩子随即应道，抄起板擦细致入微地雕琢了几下，“这回可完美了？”
“还、还行吧。”
小燕子不太想承认似的把头扭到一边，不过这已经是对竹钩儿所写的这几个字最好的赞赏了，他压低着声音一面“嘿嘿“笑着，一面又接着往下写。
“老刘头做梦也想不到这字是我写得，你看他早晨在讲台上得意洋洋的模样，还不知道我们是在笑他犯蠢。”
小燕子也捂嘴偷笑起来。
刘老六窥视看着这一切，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，气不打一处来，忍了半天，也就无奈努了努嘴，蹑手蹑脚地从班级外走廊挪开了脚步，向着校门溜去。
“还是太年轻了你们，俩小毛孩子，我这不就知道了吗？“
走出校门的时候，他和坎子爹打了个招呼，又在心中自言自语道。
“不过别说，这字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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